清明扫墓,缅怀故人,在这个节气,大抵是大多中国人坚守的习俗了。探究其成因,是否与春天正在深入,人们踏春赏景,想到如此美好的春光,逝去的先人却不能在场,而兴叹伤感有关呢?因此,便如约定了一般,以特定的方式追怀并获得心灵的慰藉。
一定是的。过去的墓地,多位于乡村的高处和近前,草木繁盛,庄稼吐绿,也是亲人长眠的所在,给内心造成情感上的冲荡,几乎是自然生发的。于是,清除坟头杂草,加培新土,寄托哀思,敬献祭品,仪式感得以增强,逐渐形成固定的传统,并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
当一种行为被注入文化内涵,又被大家发自内心遵守,就有了共同的认知和认同,是不可撼动的。这正是文化的力量,可以让一个民族生生不息、持久永恒。中华民族能够保持数千年的活力,靠的就是被文字记载、在民间鲜活存在而心心相印的一举一动的实践。
这些年,每年清明,我都长途跋涉,返乡祭祖。我在17岁离开家乡,到油田工作。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起初我的意识里,到大山里劳作,只是一个谋生的饭碗,只是一个职业,和其他人没有区别。日子久了,产生感情是必然的。我有我的不舍,也有我的难过。离家远了,思念是浓烈的,又无法确定一个归期,想着父母抚育我长大成人的艰辛,却不能孝顺于膝前,我有愧疚,也萌生过辞职的念头。父母对我说,儿女长大,必然走向社会,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尽心尽力有一份付出,并且得到认可,就是最好的孝道。几十年了,我坚守了下来。只有在每年探亲假,才候鸟一样回家。家里的兄弟姊妹陪伴父母,尤其在父母患病的时候,小妹日日伺候在床前,让我纠结于心的牵挂,稍稍得到一些缓解。
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灵前的长跪不起,已经唤不回父母的一声应答了。清明回家,是我一年里的大事。车在路上,心在家乡,从西安出发,在西兰公路上行进。两个省,春天的蔓延,也分了早晚。一路上,陕西的桃花谢了,梨花正开。甘肃的春天,似乎慢了一步,不过依然春色如虎,满眼树绿花红。尤其是杏花,在一侧的山原上伞盖一样,风车一样,一团一团;那血压上升一般的树冠的颜色,让人心疼。感官在分泌水分,盼望的心情更加急切。我知道,看见火电厂大烟囱冒出的大朵的白烟,就能在家乡的大转盘看到等着的兄弟了。
石油行业的特性决定了从业者都是离家出走的人,在外奔波的人,都是天涯为家的游子。来自五湖四海,说起来只有一句话,可是,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天南地北的地名。每个地名,都有一间熟悉的屋檐、院落,有一棵童年就有的树木。怎么能不思念家乡?怎么能不想念父母?
这是人之常情,对于石油人来说,又多了一份重量:一头是事业,一头是亲情;付出与牺牲,不仅是一种选择,更包含了无尽的遗憾和回首时的疼痛。人心都是肉长的,割舍在所难免,迎风向前,走向采油站,走向钻机隆隆的井场。注定有这么一个群体,聚少离多的日子在持续着,永远无法弥补的,是对父母的亏欠。
时光经不住磨损,人生重来,也许还会投身大野,做一个勘探石油的人。这些年,我体验到一个上岁数的人才有的经历。参加朋友儿女的婚礼多了,一些同龄人,有的也离开了人世。有的正值大好年华,为了维护油田利益,而牺牲了生命。他们的崇高,写在千里油气田,写在地质构造上。
在陇东油区,有一个流芳亭,是给为保卫油田财产献身的罗玉娥修建的。每年清明,都有人在亭子的石碑前献上一束束怀念的鲜花。罗玉娥所在的单位,曾经把她的事迹拍成电视剧。有一年,我陪同上面来的领导,到罗玉娥家去慰问,见到了罗玉娥幼小的孩子。孩子懵懂,也许长大才会明白,他的母亲有多么伟大。只是一个缺失了亲人的家庭,再也不完整了。
记住罗玉娥这样的英雄,永远缅怀她,纪念她,石油事业就有了牢固的基石。这是人心铸就的,这是爱的由衷的表达。
(长庆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