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里“顶鸡蛋”的小男孩

清明节是祭祀已故先人的日子。清明节与小孩子相关并且让小孩子快乐无比的习俗是“顶鸡蛋”。
   老辈传说清明节吃鸡蛋明目。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会儿的大连，不论老小，主食都是苞米面饼子，豆腐和像样一点的海鲜都要凭票凭副食供应证购买，谁要是平日里煮两个鸡蛋吃，八成是有病了。但清明节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为了孩子的眼睛不出毛病，家长们不管多么难，总要想法给孩子煮两个鸡蛋吃。记得那时看到妈妈从平日里总是蒸着饼子的锅里变魔术似地拿出两个红皮鸡蛋时，我立即两眼发直，热血上头，兴奋得像被一片彩云托上了天。
   清明节时，我捧着两个溜光水滑的红皮鸡蛋，很想吃但又实在不想这么轻易地打碎鸡蛋，毕竟手握“两蛋”的机会太难得了。那时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仪式感”这个词儿，其实“顶鸡蛋”就是清明节小孩子吃鸡蛋前特别有意思地一个“仪式”。
   清明节的早晨，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手捂着揣在怀里或是裤兜里的早饭时没舍得吃的鸡蛋，急不可待地跳出家门。碰上小伙伴立即掏出鸡蛋对顶，蛋破者为败，胜者继续寻找新对手，败者则跟在胜者后面，边吃鸡蛋边观战。那时我们并不明白鸡蛋象征生命和生育，“顶鸡蛋”游戏寄寓着人们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健康的祝福等游戏内涵，只感觉自己的鸡蛋顶而不破，战而能胜，是件很牛、很爽、很有面的事儿。
   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的清明节，上学出门前，我把两个鸡蛋的顶部涂抹上炒菜用的猪油。这是邻居张叔教给我的顶蛋绝招。张叔是个转业的空军飞行员，他说吃空勤灶的时候鸡蛋管够吃，飞行员们也常玩顶鸡蛋的游戏。他还教我顶鸡蛋时在双方对接后要抢先发力，手腕拧一下，形成一股螺旋冲击力，可以在蛋皮同等硬度情况下取胜，甚至能够取得以弱胜强的战果。
    刚出家门，看见邻居于家兄弟两人背着书包，一手掐着一个鸡蛋迎面走来。双方见面并不搭话，亮出鸡蛋直接开顶。我按照张叔秘传的招数，三下五除二将于家兄弟还温热的四个鸡蛋顶碎。接着，又胜了几个挑战的小伙伴。在往学校走时，我后面已跟了不少战败者和看热闹的同学。半路上，突然从旁边街巷里涌出一大群比我们人数多很多的半大孩子，走在前面的那个半大小子常和我一块儿玩，他高我一年级，外号叫“胖子”。那年代胖子少，他其实也不是胖，而是腮帮子比较宽，看起来比我们这些尖嘴猴腮的显得胖。
    两军相逢必死战。我收拾起交情友谊，拿出鸡蛋要与“胖子”见个高下。听“胖子”后面有位同学说，“胖子”刚才横扫了整个街区，现在正准备以独蛋扫荡全校。难怪我感觉“胖子”看我的眼神有一丝怜悯。我扎稳步子，调匀呼吸，活动一下手腕。抬眼看“胖子”，他还是平常那副半笑不笑的样子，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用蜡笔涂满了红、黄、绿等各种颜色的彩蛋。吃彩蛋也是清明节的一种习俗，听大人们说女人吃彩蛋有利于生育。我想“胖子”用彩蛋出战，不过是耍了一个加厚蛋壳的小聪明，比起我的“螺旋冲顶”的顶蛋大法，未免有点“小儿科”了。
    两蛋相交，一声喀嚓，我的鸡蛋碎了。
    在“胖子”身后的一片喝彩声中，我对自己说：“我大意了。”早晨出门时我给两个鸡蛋顶部涂猪油，目的是滑开对方坚硬的蛋头，攻击对方薄弱的侧翼。但顶过几次后，鸡蛋顶部的油膜磨损了。原因找到了，心中有数了，我迅速从裤兜里掏出另一个鸡蛋，利索的动作就像给手枪换弹夹。“胖子”身后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两蛋相交，一声喀嚓，我的鸡蛋又碎了。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声。“胖子”那张半笑不笑的脸终于全笑开了，那张大脸蛋子看起来真有点胖。刚才跟在我后面的那些人，忽地一下都跑到“胖子”身后，簇拥着“胖子”向学校方向呼啸而去。我握着两个碎蛋楞怔了一会儿，也随着人流跟在了后面。
学校门前人很多，汇集了各年级的各路人马。只见“胖子”如同《三国演义》里的关老爷，在人群中过五关斩六将，一个彩蛋横扫千军。有不少同学在说胖子手里的彩蛋是“神蛋”。忽听人丛中有人大喊“假蛋！”一个半大小子一把打掉“胖子”手里的彩蛋，只听“咣”的一声，彩蛋落地没碎却反弹一米多高，然后咕噜咕噜地满地打转。“假蛋！”“混蛋！”“王八蛋！”人群里一片叫骂。“胖子”想去拣地上的彩蛋，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他！”“胖子”掉头就跑。我从没看到过那么多人追打一个人，校门前整个街上的人都在追 打“胖子”。刚才还跟在“胖子”身后呐喊喝彩的人，现在大都成了挥拳怒吼的追打者。看来他们刚才在“胖子”身后并不是真心呐喊喝彩，其实是想看“胖子”“蛋碎”的吧。
    “胖子”机灵，跑进学校大门，老师挡住了追打的人群。经调查，“胖子”的彩蛋被发现是“假蛋”，是因顶蛋多次造成蛋表摩擦过度，再加上“胖子”手出汗，彩蛋的颜色脱落，露出了鹅卵石本色。据“胖子”说，他家里兄弟姐妹多，鸡蛋只能分一个，而往年家里煮鸡蛋时在锅里就碎了。这个鸡蛋形鹅卵石是他清明节前自己去星海公园海边拣来的。

作者：王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