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江书灵
小时候我去粉霞家玩,她家有人时大门是开着的,没人时大门是锁着的。门若是一半开一半虚掩,来的人就会敲门,问一句:“有人在吗?”看着这场景,我忽然心生羡慕,跑回家问父亲:“爸,咱家怎么不安个大门?”父亲忙完手里的活问我:“为什么呀?”我说:“可以听到敲门声,粉霞家就有人会敲门,我们家没有大门,从来都听不到。”父亲听完哈哈大笑:“安个大门,进出多麻烦。”继而忙着手里的活计。我想想也是,门那么高,还要上锁,自己还没办法开。
父亲是个老中医,方圆几十里的人经常来家里请父亲去看病。不论白天黑夜,也不论农忙冬闲,父亲从不推辞。我常常一早醒来看不到父亲,揉着眼睛问母亲:“我爸呢?”母亲会边催我们,边回答:“你们快快洗脸吃饭,你爸给人看病去了,吃完饭我还要下地干活。”我家没有大门,屋门也从不反锁。因为听不到敲门声,也就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被人请走的。
我家没有大门,时不时有流浪的人、乞讨的人、做生意的人直接进入我家,要吃要喝,爷爷奶奶还有父母从不拒绝。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患精神疾病的女人。她在村子里转悠了好久,发现我家没有大门就径直进来了。父亲让母亲给她吃饱了饭,然后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半夜,流浪的女人又来了。她“咯吱”一声,推开我家厨房门走进来,吓得我姊妹几个哇哇乱叫。父亲听到后披衣出来,安排我们去别的屋子睡觉,让母亲陪着流浪的女人,睡在我家厨房炕上。那段日子,流浪的女人总是天刚亮就走,半夜回到我家吃东西睡觉。后来,同学们都说她是我家的疯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年。
有一天中午休息,我的同桌告诉我:“你家的那个疯子发病了,把自己的衣服撕了个稀巴烂,这会儿在大水窖旁边睡觉呢,我带你去看看。”
我跟着同桌跑出学校,来到大水窖旁边,看到了赤裸着下身躺在地上的女人。一群人在围观,我吓坏了,内心的羞耻感罩住了我的心。我内心慌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啊?让一个人把自己整成这样却毫不知情!”在村里人的议论中,我逃出人群,一口气跑回家,父亲正端着一碗泡馍,奇怪地问我:“快上课了,你怎么跑回来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爸,那个女人发病了,把自己的衣服撕没了,在大水窖那里睡着呢!”父亲听了紧皱眉头,急忙放下碗筷,喊我母亲去找件衣服把那个女人带回家来,又对我说:“快去上学,你妈会处理好的。”
“撕衣事件”过后,流浪的女人清醒了过来,向我父母道别,说要回家了。她还说自己有家有丈夫有孩子,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我们村里了,还让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丑。那个女人住在我家的最后一夜,母亲说她是睡一分钟坐十分钟,嘴里念念叨叨,也听不清楚。天快亮时,她坚持要走。母亲给她吃了东西,装了干粮。她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我大嫂嫁了过来,因为有野生动物闯进过屋里,留下了心理阴影。大嫂坚持要安装大门。有一天放学,我发现自己家建起了漂亮的大门,开心极了。后来,我家半夜也有了响亮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