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2-06-16
浏览: 26
字数: 1510
推荐表: 查看

第一代戴眼镜的钻工

第一代戴眼镜的钻工

杨振

那是1968年夏季。国家提倡知识分子到边疆去,到工矿去,到农村去,到基层最艰苦的地方去。我们一群北京石油学院的同学就是带着理想到柴达木盆地去的。柴达木海拔三千米左右,八百里瀚海无人烟,干旱、缺氧、风沙大,工作和生活条件差,但是那段钻工生活很值得留念和回味。
    在大学生分配单位的时候,领导让大家排队,然后数“一二”。数一的留在基地,数二的到钻井队。接着我们这些双数的同学就被站在一旁的钻井队长领走。我们每人领了一套48条杠的蓝色棉工服,一套单工服,一顶铝盔。我真是高兴极了,感到非常自豪,立即到基地简易照相馆去,戴上铝盔,分别穿上两种工衣照了两张像,给老家的母亲寄去。我在照片的背后写上:妈妈,我当上了钻井工人,我是真正的石油工人了!
    司钻见我个子高,让我当井架工。按当钻工的岗位顺序应该是先当场地工,然后是外钳工、内钳工、井架工,有能力再当副司钻、司钻。井架工的岗位在井架的二层台上,距地面有20米左右,有一个像船头形状的1.5米高的铁皮小平台,因为从地面向上仰望小平台上的人,就像望见猴子在树上,所以钻工们戏称为“猴台”。我是“跨级”当上了“猴子”。在猴台操作,是起下钻具,把游动滑车拉上来的钻杆立柱靠在井架上,排放整齐,或用吊卡卡住立柱,再用游动滑车把钻具放在井里。活很累,还必须用巧劲。在起钻过程中,有时钻头水眼堵住了,钻杆里全是泥浆,卸一根,泥浆就会从丝扣处喷出来。最脏的就是内外钳岗位。这时,当井架工的我就去帮助打吊钳。师傅说不行,戴着眼镜干这活儿不合适。我说没事,我在身后放一桶清水,钻杆一卸开,“呼”的一下,一大股泥浆向四面喷出,从头到脚灌下来,从脖子一直灌到背心内裤里,满脸泥浆流。我摘下眼睛动作很快地往水桶里一涮,戴上眼镜再干。干完这样的活,下班回到帐篷,就用火柴棍从耳朵眼儿里往外掏泥浆块儿。这时我才体会到师傅说过的戴眼镜的人不能当钻工是什么意思。但是,师傅说我创造的清水涮眼镜已经打破了老观念,说我们是第一代戴眼镜的钻工。
    记得1969年,有一次上夜班,正赶上起钻。在二层台上聆听漠风温柔的轻唱、粗暴的嘶吼,接受黄沙的洗礼,我们已经习惯了,柴达木有一种说法是,一年两次风,一次刮半年。而这个夜晚,风雪交加,寒冷刺骨。我戴着皮帽,帽耳系着耳朵和下巴,沙与雪搅和在一起在脸上“啪啪”地打,没完没了,打得脸生痛。我扣完吊卡,马上蹲在猴台里捂一捂脸,又立即站起来。干钻工必须严格按规定操作,丝毫也不能疏忽。师傅说,有一次,吊环还没进入吊卡就上提,吊环弹出,就一瞬间,一个钻工学徒的身体被吊环碎片划伤,他还穿着厚厚的棉裤呢。师傅还说,不按操作规程不仅不安全,而且造成事故会给国家带来很大的经济损失。
    为了避免事故发生,使我们的神经有些紧张,操作时特别小心。那天晚上风雪呼啸着,井架摇晃着,与沙、雪打在铁皮上的声音混合成鬼哭狼嚎,但是无论怎样干扰,都隔不断滑车上来的声音,那是神圣职责的警报。顶着一夜风雪,下班之后,面部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了,翻毛皮鞋里的双脚已经没有感觉了,操作时灵活自如的手指此时也不会弯曲了。在回帐篷的路上,才发觉双脚肿胀得快要撑破大头皮鞋了,手和脚像针扎一样疼痛。又冷又痛,恨不得立即跳进滚烫的水里。师傅说烫水一激冻僵的手脚,后果会很严重。我们只好赶紧回帐篷里坐在床上不停地搓手搓脚搓脸,好长时间才恢复正常。
    在柴达木盆地打井,接早班的,一个个红光满面;下夜班的,一个个脸色发黄。可是毕竟年轻气盛,吃了早饭就来精神,不想睡觉,在山沟里踢足球。在干柴沟打井,那是一个狭长的山谷,一边是高坡一边是一排帐篷,球踢不出去,还不用捡球,它自动转回来了。大家踢呀,叫呀,直到队长一个个把人叫回去才老老实实睡觉。


版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