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2-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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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映雪

长河映雪

王友花

河套平原是梦中的天堂,在黄河几字形的弯曲里,是长庆油田的主战场。不论是塞上江南的银川,还是敕勒川下的苏里格,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如同一首行吟歌谣:“九曲黄河边,过了黄河是竹山,过了竹山是沙山……”
  河套南边是陕北黄土高坡,河套西边,翻过贺兰山的积雪,就是河西走廊。黄土地的厚度,往往折射出人性的高度。人们勤劳、朴实,额上的皱纹如沟壑纵横的土地般苍凉,而河西走廊的黄沙万里,把征途延伸到辽远。我把自己镶嵌在历史深处。雪,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下的。
  童年开始记事的第一场雪,是在三岁或者五岁。早晨起床,推开木门,昨夜的一场大雪已经悄然而至,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那时候,只会堆雪人、打雪仗;稍微大了一些,就想象着坐着狗拉雪橇招摇天下。那时候,大人比孩子更兴奋,围着温暖的火炉,聊着家长里短,说着瑞雪兆丰年。而我更惦记炉灰里埋的烤红薯或是烤土豆的香气。
  雪是温暖的,积雪之下,不是想象中的寒冷。它如一床棉被,覆盖着山川河流,也覆盖着土地下的麦苗,更覆盖着天下苍生。秋收冬藏,进入农闲,一年最饱满的时节,麦子堆满了粮囤,编成麻花辫子的玉米挂上了墙头。等到暮色渐起,屋顶的积雪发出清冷的寒光,袅袅炊烟从人家屋顶上升起,幽幽暮色中渐次响起母亲“回家吃饭”的呼唤。
  等到在故乡读书启蒙,书读多了,现实中的雪,逐渐有了诗意。那诗意来自诗经楚辞,来自唐诗宋词,而真正让我感悟的雪,在河套平原。那时,我已经是长庆油田的一名石油工人,穿一身红工衣,和一群石油兄弟姐妹们在远离故土的大山深处。大雪纷飞的时候,很难有踏雪寻梅的闲情,更多的是迎风冒雪解堵、巡线、保拉油的艰辛。
  陕北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一场雪后,雪水混杂着黄土,让本就崎岖不平的山路更加泥泞难行。铲土、装袋、垫路,甚至扛起几百斤重的油管连接临时输油管线。脚踏泥泞、眼神坚定,一条条红色长龙延伸到大山深处。我望着这群石油汉子宽阔的背影,像是看见铁人的影子。
  几年后到了内蒙古乌审旗,这里的冬天更严酷,更漫长。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天地瞬间一色,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酷寒,轻而易举穿透棉衣,生命和沙漠一样苍凉。这样的酷寒中,韩兆鹏和他的“解堵小分队”,连续十几天穿行在野外井、站之间,疏通冻堵的气井和管线。寒气刺骨,铁鞋踏破,凌晨一两点钟回到宿舍,冻得几近麻木的身体感受骤然的温暖,韩兆鹏总会想到远方的妻儿。管线畅通了,这个严冬,他们,还有千千万万的家庭应该是暖的。
  一直以为,卢纶写下“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应该是在河套地区。他写的是汉朝,大汉将士挥师北上、追逐匈奴。这是英雄主义的雪。在唐朝,它的对手是突厥、柔然,主战场在西域那边。卢纶的时代,已是唐朝中期,英雄迟暮,诗人落魄,但心中依旧万丈雄心,为国家建功立业。
  在长庆油田展览馆,有一幅实景蜡像“守望石油”。冬天的黄土高原,一个采油姑娘斜倚在一棵大树边,遥望风雪漫卷的远方。在她身边,是一条孤独的狗。每次凝视,总会想起卢纶的诗,这是另外一种英雄主义的雪。前者是戍边的将士,后者是石油工人。她或者他们守望的是奉献。每一滴石油,都映衬这清澈的祖国;每一方天然气,都点燃万家灯火。
  几年后,到西安工作。从河套平原来到终南山下,也就是从黄河流域的北边来到流域的南边。大雪时节,从古代到当代都在保供。唐朝是伐薪烧炭,也就是砍伐终南山的树木,现在是天然气保供,生态得到更大的保护。站在终南山黄河长江的分水岭,满目苍翠,望得见山川隐隐,记得住乡愁幽幽。
  曾在秦岭南麓的柞水县秦丰村小住。春秋战国时期,柞水县属于楚国,风俗民情更接近巴蜀,烟熏腊肉,用霉干菜做扣肉,还有蘸满辣椒粉的霉豆腐。一条古道若隐若现,连通秦楚,也可能是子午道的一段。山里的泉水,流水潺潺,从村前绕过,进入古柞水,在地理上已经属于南方。
  走在村里,家家户户柴薪成垛,守望着大雪纷飞,守候着记忆里的炊烟。黄发垂髫,怡然自得,那一份现世安稳,让人恍惚已过了千年。但不能继续往前面走了,再往前走,身后的大雪也跟着赶往南方。“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是一种人生淡定与智慧。无数的沧桑,无尽的岁月,鱼尾纹爬上眼角后,钓什么鱼,能不能钓上鱼已经不重要。
  望着终南山的积雪,想到的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只是,唐朝喝的是“绿蚁新醅酒”,是低度的米酒,现在喝的是西凤酒,高粱烧。今人比古人更浓烈。不一样的浓烈,是否能等来一样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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