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诗人叫谷地
作者:韩元涛
在河北省乃至全国诗歌界,认识谷地的人很多。因为他是著名诗人,至今已出版八部诗集和一部散文集。不止如此,其诗集《石油的名义》还获得“2012河北年度十部好书”“河北作家协会2012年度优秀作品奖”、提名“鲁迅文学奖”;他本人先后斩获第二届“河北诗人奖”,河北省第十二届“文艺振兴奖”和第四届“中华铁人文学奖”等等。
在华北油田,认识杨利民的人很多。因为他曾任油田办公室主任、总经理助理、文联主席。
但是,许多人并不知道谷地就是杨利民,杨利民就是谷地。
其实,两个名字一张面孔,一样的情怀,一样的内心。
(一)
杨利民性格沉稳,不事张扬。给人的印象,俨然一个学识渊博而又沉默寡言的学者。
但很多人,包括我,始终不明白,杨利民不急不躁的性格是如何炼成的?
他担任油田办公室主任多年。办公室的工作事无巨细,办文办会、迎来送往,日常事务多如牛毛,但你看到的杨利民永远是一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样子。我多次到办公室找他办事和联系工作,他每次都是耐心地听我把话说完,再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全然没有“大内总管”高高在上,或忙乱,或心烦,或不耐烦等种种表现。
你平时电话或微信与他联系,他即使当时不便或没有时间回复你,事后也会主动联系你,并向你做出解释,你会感到他把你“特别当回事儿”。
有一年小寒那天,我发短信问候他,他竟俏皮地回复:小“韩”不寒,有你就有温暖!
因此,在油田,杨利民为人称道的不是诗人的名头,而是他的质朴、谦虚、勤勉和真诚。
尤其在文化圈,不管是谁,只要有求于他,他都会热忱地帮忙。
2012年,我想结集出版自己的散文,并希望他作序。他不但欣然接受,而且还热情地鼓励我:“你不但应该出书,而且还应该继续写下去。你写的散文,有一种生活的质感,我很喜欢。”
于是,他接过了沉甸甸的20多万字的书稿,逐句阅读,斟词酌句地为我写了个用心良苦的序言——《唤醒一种记忆》。
时至今日,每当在键盘前敲打出一段新的文字,我总会想起他为我写的序言。我真心感谢他的这篇序言,唤醒了我对人生过往的许多美好记忆。
(二)
杨利民有诗人的情怀和诗人的眼睛。他总是高看他人,低视自己,环视生活。这不仅成就了他的修养,也成就了他的诗文。
2019年8月,我回华北油田参加书法家陈焕生先生的师生书法展,见到了杨利民,一通谈天说地之后,我又发自肺腑地感叹他的勤奋和多产。而他却平淡地对我说:“不是我勤奋,是油田让人感动的事太多,不写一写,我觉得对不住他们,包括你。”“包括我?”我大为惊诧!“我有什么好写的?”
他却平淡地回答:“你真的不知道吗?在《华北石油报》‘油田情话’栏目发表的,哪天的报纸,我不记得了,你去找找吧。”
第二天,我让一位朋友帮我查找。果然有杨利民写的散文《心有千千结》,发表日期为3月19日,距他告诉我,已过去了5个多月的时间。更让我吃惊的是,在这篇散文里,他详尽地记述了我在二连油田的工作情况和奔赴二连油田工作的心路历程。显然,在他眼里,我也是一个值得他仰视的“人物”呢。
杨利民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写诗、写散文,不是为了取悦于你,也不只是为了让你高兴,而是源于他心里的那份感动。不管你是石油功臣还是一线员工,只要你是一位油田的奉献者,都会成为他笔下的人物和风景。因此,我常想,他之所以能写出《坚硬的记忆》这样的诗,不仅仅是因为石油是个钢铁的部落,许多石油工人穿梭在钢铁的丛林里,天天演奏着金属碰撞的交响乐。还因为,这个钢铁部落的人和事,像钢铁一样坚硬,让他挥之不去,无法忘记!
(三)
在油田文化圈里,无人不佩服杨利民的勤奋。除了写诗,他还练习书法,而且每日不怠,一练就是二十多年。
有一年,我回华北油田,几位老友久别重逢,把酒叙旧。那天晚上杨利民十分高兴,喝了不少酒。我想今晚他不会再练书法了吧。万万没想到,是夜十一点,当我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翻看朋友圈时,排列工整的六张行书,又如期呈现在我的眼前。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美文》杂志终于发现了他的书法之美,让他以《砚边记》为题,写了一篇长长的书法学习体会。我也得以从他这篇洋洋洒洒的美文中,窥见了他在书法道路上跋涉的脚印。他说:“书法是一个神圣的殿堂,令人向往。门槛很低,阶梯陡峭,入室者难,升堂者少。我从对书写感兴趣,到对书法的热爱,乃至把书写和书法实践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坚持数十年,每日不怠,日有所累,月有所思,年有所悟,一直在阶梯上跋涉。”
书法家们常说:“书为心画,书以养性,书以润燥。”显然,杨利民已从中品出了味道,并深得滋养。
这自然使我想起,在华北油田职工书法展上,我见到的杨利民书写的一副对联: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当时,我在他的这幅作品前驻足良久,思索良久。心想,这不就是杨利民对自己的自书自画吗?
(四)
书法上讲的“人书俱老”是一种修炼、修为。那么,诗歌创作上是否也有“人诗俱老”的说法呢?
我虽然不懂诗,但我翻看杨利民的诗集《石油的名义》,能隐隐约约感到他写的许多诗,格局和境界都很高。于是,我突发奇想也想学写诗。于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向一位著名的诗人请教了两个问题:“如何才能提高诗的境界?如何才能把诗写深刻?”没想到,向来反对直白的诗人却用最直白的话回答了我的提问:“你的境界有多高,你的诗就有多高的境界;你的思想有多深刻,你的诗就有多深刻!”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也一下子让我联想到谷地的诗。
很多时候,我感觉杨利民就像一台匍匐在荒原上的抽油机,在一起一伏不停地劳作着,不停地亲吻着大地,也不管四季变换,风霜雨雪,只想着把千米之下热腾腾的原油吸入自己的喉管,带到大地,献给油田,献给需要地火和寻找地火的人们。
当然,对他而言,每写一首诗,也是一次浴火重生。
谓予不信,那就看看他写的诗吧。“油田忠诚卫士”刘小忠,为阻止不法分子偷油牺牲了,在他的衬衣口袋里,找到一份被鲜血浸透的工作总结。谷地被深深感动了,他觉得用诗更能表达他的感动和敬意,于是一首《用鲜血和生命抒写》诞生了:“抽油机,虽然有/钢铁的肩膀/但,比不上你/血肉之躯更坚硬/它们像一个个无助的孩子/需要你的呵护/输油管线奔涌的油流/比不上你的血流更热烈/它们在寒冷的冬夜/需要你的温暖/这就是为了它们/你可以舍去一切/包括自己年轻的生命。”
油田有数不清的好人,因此,谷地也有写不完的好诗。而且,他的诗既没有无病呻吟之状,也没有飞扬跋扈之气,有的只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和崇敬。王泉身残志坚,也是杨利民的朋友,可惜,天不假年,倒在自己创业的岗位上,再也没能醒来,那天正是所谓的“平安夜”,按照生前遗嘱,死后将遗体捐给了红十字会。噩耗传来,杨利民悲痛欲绝,于是,谷地泣泪写下了《平安夜,你要远行》:
“王泉我们的好兄弟/走过这个冬天就是春天/你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离我们而去/相遇和相知/走在那条满是霜露的小路/我们挽起手,挽起/走不到头的情思……”
“王泉你这个不能站着走路的/我们的兄弟/崇高的精神比正常人/更高出多筹/我们还是说/不论你有千条理由/也不该/独身远行。”
(五)
有时候,我觉得谷地写诗,其实也很不容易,就像石油的生成需要从漫长的远古时代走来,不但要经过沉积、生成、储存、“封盖”等地质年代的孕育和地壳运动,而且还要遇到石油工人。不然,它仍然会生活得暗无天日。
那天,我再一次翻看《石油的名义》,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杨利民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谷地”这样一个笔名?是因为谷地里有沉甸甸的谷穗吗?是因为谷地的景色很独特吗?还是因为谷地里可能还藏着甜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我真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家乡大片的谷子地,金黄的谷穗成熟了,沉甸甸地低着头。成群结对的麻雀在籽粒饱满的谷穗上跳跃喧腾。一会儿工夫,我和麻雀又都羽化成了一群谷地的读者,赶也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