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2-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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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怀念父亲

作者:冬天(邱宜东)

 

201717日,是父亲去世的日子。

 

父亲走时,我在“山西煤层气”。近600公里的回家之路,整整驱车7个小时,我为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而愧疚。父亲的离世,使我彻底成了“无家”之人。记得有句话说得好: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母亲在十九年前就离开了人世,如今挚爱的双亲都不在了,我的悲伤之情写满了脸颊。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们家就我和弟弟两个孩子。父亲卧床近一年时间,大小便不能自理,常常把屋子弄得非常脏,每次回去,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洗澡,把他从床上抱起,放到轮椅上,推到卫生间,美美的热水澡后,他就会浮现享受的笑容。弟弟在新疆工作,照顾不了他,父亲有时会问:“老二什么时候回来?”其实,我明白父亲并不是想让他干点儿什么,而是想他的二儿子了。终于,弟弟年终休假回来了,父亲见到了他。也许是完成了一桩心愿,过了元旦,父亲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那几天,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晚上睡觉常常惊醒,似乎有一种预感,他想要告诉我点儿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和我们永别了。

 

父亲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兄弟姐妹九个,他排行老三。由于家里人口多,父亲成人时,正赶上国民党叫嚣反攻大陆,爷爷和奶奶就把他叫到身边说:“家里已经养不起你了,你成人了,去当兵吧。如果不幸战死,我们就当没有生养你这个儿子。如果好的话,还能有口饭吃。”于是,他含泪拜别父母,踏上了去东北的列车,来到沈阳军区。在部队,大字不识的父亲非常勤奋,一有空儿就抓紧时间看书认字。靠着一股子钻劲儿,他最后硬是干到了连部文书。转业的时候,部队整体转到了大庆油田。父亲是四川人,人比较瘦小,他不适应大庆天寒地冻的气候和繁重的体力劳动,便借口看爷爷、奶奶,回了家乡。在家里,他再次受到爷爷的训斥:“你连这点罪儿都受不了,还能干什么?”父亲只好按时返回萨尔图,参加热火朝天的大庆会战。那时候,会战异常艰苦,为了“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父亲和其他大庆人在吃住简陋,青天一顶、荒原一片的极端条件下,硬生生地把会战搞得有声有色。经过三年多的奋战,他们圆满地完成了生产任务。后来,每次和我们聊到大庆油田的时候,他都充满了自豪与骄傲。当然,生活上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苦难,只记得他有时说:“那个龟儿子,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人间的辛酸与痛苦,练就了父亲坚韧耐苦的性格。

 

父母近30岁才生育了我和弟弟,在我之前,有一个哥哥一岁夭折。父亲中年得子,舐犊情深,疼爱有加。父亲高兴的时候就抱着我亲,用他的胡子蹭我的脸,硬扎扎的,我又喜又怕。上世纪七十年代,生活水平很低,为了让我顺顺利利地活下来,他每个月都让母亲给我买炼乳吃,自己省下来的细粮票也给我们,而他一日三餐吃粗粮。单位不知内情的同事看到这情景,都认为父亲很节俭、很会过。其实,父亲是宁愿自己挨饿受罪,也要把剩下的奶粉钱、细粮留给我们,这种父爱之情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父亲和蔼可亲,但对我们的管教有时是比较严厉的。记得有一年夏天,我贪玩逃学,与小伙伴到河里去抓青蛙,正巧被回家的父亲碰到,他气愤地把我从河里抓回家,用竹板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下,母亲见了心疼地边抹泪边埋怨父亲下手太重,责怪他不该打孩子。中午吃饭时,父亲后悔自己的做法,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逃学是不对的,不好好学习是没有出息的,将来是要吃亏的。”父亲很关心我的学习和成长,他常说:“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让小偷偷走,唯独你的知识他偷不了。”父亲结合自己的经历,讲了没有文化曾遇到的困难和害处。从此,我把父亲的谆谆教诲铭记在心,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成绩一直很好,那时,家中墙上的一张张奖状,成了父亲引以为豪的理由和资本。

 

生活是苦涩的,日子是漫长的。后来,父亲相继参加了江汉油田和华北油田会战。

 

父爱是无形的,他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爱护着我。我初中毕业考上了华北石油学校,母亲非常高兴,她考虑学习不太好的弟弟可以接父亲的班,就坚决地让我上这所中专,还说:“你上学以后就是干部身份,全家稳定了,你弟弟也不用费劲儿学习了。”可是,那时我一门心思想上高中,考大学,和母亲发生了激烈冲突。思前想后,父亲考虑到我的心愿,决定支持我考大学。我考上大学后,父亲特别高兴,他说:“家里烧高香了。”他专门给我一笔钱购买学习用品。在我读大学期间,父亲无论工作多忙,每次回家,他都会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教导我如何为人处事,鼓励我积极进步。不管家里经济多么紧张,每个月,父亲都省吃俭用,按时给我寄生活费。他担心我吃不饱,经常让母亲给我炒肉酱,带回学校,那种味道,成了我一生难以忘却的记忆。

 

1998年,母亲因肝脓肿去世。那时我刚刚参加工作,也许是怨恨父亲“不管”母亲的原因,我离开了家,丢下他一个人生活。父亲孤独地生活着,没有人能读懂父亲的内心世界,后来他再婚,我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虽然和父亲近在咫尺,但彼此的世界却泾渭分明,像相隔了千万里。我对父亲充满了怨恨和无奈,恨父亲的“无情”,同时又割舍不了父子之间的亲情,叹息父亲孤寂。每次和父亲在一起,父亲总是主动挑起话头与我交流,而我却总是被动应付。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理解了他的孤独和生活的不易,他需要有个人陪他说说话,给他做顿饭。有一天,勤劳的父亲拿着他种的蔬菜,骑着三轮车来我家,专门给我送菜,临出门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万元钱递给我,说:“我的孙子考上了厦门大学,我很高兴,这就算我的一份心意吧!”那一刻,我的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着转。

 

2016年,患脑溢血、腿脚不利索的父亲病重,我把他带到医院,为他理发、洗澡搓背,才明白自己多么害怕失去他。在父亲躺在床上的日子里,他的眼角总是流着泪水,在迷迷糊糊之际,拉着我的手轻声告诉我,他在老家已经准备好了棺材,自己走后想回去埋在母亲身边。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的温暖,也明白了父子在生死离别之际的不舍,我懂得了父亲内心的深沉,父亲也一直为母亲的离世感到愧疚,他只是把默默的隐忍悄悄藏在了心中。

 

去年清明节,我没有完成父亲的心愿,在当地买了一块墓地安葬了他,为父亲立了一座墓碑,只愿父爱永远铭记于心,只愿天堂永远没有病痛。立碑的时候,我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墓的每一个角落,生怕玷污了他去的那个世界。最后,我把母亲的遗像放了进去,这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

 

养我的人已经离去,我养的人已经长大。父亲,如果有在天之灵,请您原谅我的不孝,您永远是我心中的那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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