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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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纪行

新疆记行

沿途的风景

­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曾在新疆工作过的岁月,已经悄然逝去了数载。二十年的光阴,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是长长的一段,虽然那些片断已经显得十分久远,却常常在记忆里呈现。每当翻开当年那本泛黄的手记,关于新疆的记忆,一点一滴,又会在脑海里浮现。

那一年,出川的日子正是春寒料峭的三月。3月24日,踏上由成都驶往吐鲁番的列车。凌晨3点40分从基地新津县开始出发,在火车上度过的几天几夜,感觉特别的百无聊赖。­

列车驶入陕西境内时,眼前的景物渐渐地改变,绿色开始减少,代替它们的是一种灰色调的黄,山势连绵雄壮,列车几乎完全是在隧道里穿行,时而可以看到窑洞。所有的山几乎都是荒芜的,偶尔有稀疏的菜花、小麦,零落地分布在山间。据说,这就是秦岭,这无尽的险峰啊,足以令飞鸟怯懦,生长在这里的人们呢?我无法揣摸,也无从描述。对这里的生活我只能从一些书本和电视剧里感知,那里有一种很寂寞的荒芜,而希望却如春草,在可能和不可能间生长。 ­

过了宁夏到甘肃后,更觉一片荒寂。最后的一天,天天都是在戈壁上驰过,漫漫的黄沙,无边的开阔,一路就只有偶尔的骆驼刺展示着生命的迹象。除了绵延的沙丘,入眼的就是铁轨边绵延的电杆。没有见过戈壁的人,无法想象出这种孤寂。“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可以想见,世代栖息于关外的胡人,生活是多么艰难贫困,水、绿色,这两种人类最需要的东西,在戈壁滩上却弥足珍贵。也难怪,强悍的胡人总是垂涎关内的丰沃,昭君出塞时也悲凉得可以载入青史。从天府之国到戈壁荒滩,的确是两个世界,两种心境。 ­

几天后,到了著名的葡萄之乡吐鲁番,出了车站,时针已经指向晚上的23点,怕在吐鲁番买不到去喀什的票,有两个同事到乌鲁木齐总站去买票,明天我们从这里上车。站在这个陌生的街头,感觉一切都十分新鲜,没想到,这就是歌中唱的那个吐鲁番了。“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拉尔汗的心儿醉了”,这首唱遍了祖国大江南北的歌,也勾起了人们对它浓厚的向往。

吐鲁番是出了名的火城,这里的温度极高,虽是三月的夜里,穿单衣加件外套就很适宜了。昨天晚上在火车上遇到一场雨,冷得大家都睡不着,现在温度极适宜。看着每个招牌都有一串原来只在人民币上见过的奇怪文字,真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 ­

从吐鲁番到山地三队的新疆驻地喀什,要乘坐一天一夜的火车。乌鲁木齐只买到了硬坐,真的很惨啊。窗外的景色似乎永远是一致的,黄沙的色调令人厌倦,又不敢打开车窗,风沙太大。由于时差原因,北京时间的21点过,这里才开始慢慢变黑。熬了一天一夜,9点过终于到了喀什,这是一个较大的城市,环境也很不错,晚上我们去吃了羊肉串,体会新疆的风味。­

最后一站从喀什出发,到工地叶城还有两百多公里的行程,中午在英吉沙吃饭,这里有十分出名的英吉沙小刀,长的盈尺,短的一指大小,外形做工十分精美,色彩图案也很引人,我是个不识货的人,一时无从下手。装饰刀的外形可以说是精美绝伦,但是却不易携带,飞机上肯定是上不去的,火车上也要被缴,只得作罢。钢火好的刀子我又认不出来,听说山地队前些年来新疆时买了些好刀,可说是吹发立断,所向披靡,甚至可以当作剃须刀使。但后来买刀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刀锋不利,这些在新疆看来闪闪发光的刀子,一回到四川就锈迹斑斑,派不了什么用场了。因为好奇,也为了这些式样各异,制作精巧的刀具所吸引,我抱着买水果刀的心情买了一把。10元钱买一把刀再配上一个皮套,价格地道,挂在腰间也满威风的。

24日出发,28日到达目的地叶城,驻地位于新疆到西藏的零公里处。所谓零公里,就是新藏线的最起点,从这里出发,经过不知道多么艰辛的颠簸,才能够到达心目中的圣地。有一次,我在小公交车上,意外地遇到一个不知国籍的外国女子,身材十分高大健壮,独自背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沉重行李,她居然是一个人从西藏旅游了回来,沿路来到新疆,她只会用生硬的发音对驾驶员说了“巴扎”(集市的意思)两个字。在心里,我万分佩服这个独自闯荡的女性,想必在她的身上一定有着许多的传奇故事吧?可惜我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在那些遥远的世界里,又会有多少期待诗和远方的心,在星空里闪烁着,憧憬有一日,能踏上那些梦想中的国度。 ­     初到新疆,一切都有待适应。嘴唇开了裂,脸部皮肤十分干燥,风卷起的沙尘时常来袭,嘴里常常可以嚼得沙沙作响。水有盐咸味,每日温差极大,除了嘴唇难受,鼻腔干燥得出血丝外,其他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不适。啊,崭新的开始,又有多少值得期待的故事将要发生呢? ­

 

巴扎和特色烤羊肉

 

 才到队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北京时间对新疆根本就不适宜。早上7点过了还新月弯弯,满天繁星,晚上21点多钟才慢慢天黑,到了盛夏还要延后几小时天才会黑尽。怀着好奇到叶城去玩了一趟,在这之前,我听到了许多告诫,在这个陌生的边陲之地,又有语言障碍难以沟通,一定要记住“不要与陌生人说话”。我听了告诫,但并不深信,人心就该是相通的,只要真诚且微笑,我想没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

叶城的店面清一色的家居样式,如果取了招牌,你准会以为是家居之处。整个县城没有一个大的百货店,货物比较单调,而每一家商店都是小而全,烟、酒、副食、小百货、灯泡、插头……应有尽有。四川最常见的茶馆、麻将,这里根本没有踪影,但在市场的一隅,我却看到两个对弈国际象棋的维族汉子。这里的饭馆也同样小门小面,一扇门不仅关着还加了一个类似诊所一样的白布门帘,毫无惹眼之处。也难怪,这里风沙大,吃饭也得闭着门才吃得安心。市场上到处是出售牛、羊肉的人,也到处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膻腥味。戴面纱、头巾的女子,戴八角帽、鸭舌帽的男子,凹眼高鼻,马拉车、驴拉车,异域的风情极浓。这里的经济相对滞后,走在街上,时光仿佛倒流了多年,商店冷清,行人闲散,不过却是我喜欢的氛围,如同原野上的清风,一切都是那么自由处在。 ­

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因好奇与同事卓强、刘平一道到那个维族的巴扎里逛。几个维族人正贩卖着当地特产之一哈密瓜,一问价,那维族的中年汉子立即满口的维族语言,一边讲,一边用刀子划下一片送到我手上,做了一个吃的动作。话是听不懂,但意思是明白的,我吃了一口,味道是不错,又香又甜,见我点头,维族汉子笑得很开心,一边笑一边用刀子给我们一人划了一块哈密瓜。我懵懂地接过,这是品尝呢,还是算买了?我们并没有问清价格,也没有过秤啊。新疆干了几年的卓强会说几句维语,他问,多少钱。6元,维族汉子一边用汉语报出了价格,一边伸出6根手指来。看来他对汉族的了解程度和卓强对维语的熟悉程度是相似的,都只是三言两语而已。

卓强说,这个季节不是出哈密瓜的季节,这是窑藏的水果,价格自然贵些,旺季的时候哈密瓜一个也卖不到2元。当然如果要数好吃的话,自然是哈密出产的哈密瓜最好吃。“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车的阳岗子(指妇女)一枝花”。吐鲁番的葡萄可以说国人皆知。关牧村曾将这首歌唱遍中国的大江南北,成为新疆风情的代表作之一。库车你不知道吗?那么西游记你肯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了西游记,那么那个温柔美丽、仪态万方的西梁女国国王能不让你记忆犹新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库车的美女在新疆一带是出了名的,连金禅子转世的唐三丈也不能够老僧入定,况乎凡人。如今的女儿国已成繁华都市,她们自然再也不用去喝那子母水的河水繁衍后代了。 ­

 吃了哈密瓜,烤羊肉又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一大块羊肉烤得遍体金黄,酥香诱人,一见我们张望,老板马上热情的招手,连声招呼,我们的脚步乖乖地移了过去。还是听不懂老板说什么,只见他刀子一动,一小块羊肉马上就到了刘平手中。“尝一尝。”这三个字是听清了,刘平吃了连说“可以”,也不知道老板听懂没有,但他的眼睛一扫我们的脸,就开始割羊肉,一大块羊肉上了托盘,一称1.5公斤,老板连说不够,我们却赶紧表示足够。也不用讲价,话都不通怎么讲,只管听老板报价36元,看来是24元1公斤。新疆的东西都是以公斤来出售的。老板将羊肉划成十多块,放到了桌上,然后继续兜售生意。一个巴朗子(小伙子)给我们每个人斟上了一碗“茶”,我们又要了一个馕饼,不习惯用手,去隔壁饭馆借了筷子夹着吃。 ­

卓强介绍说,这茶是一种植物泡的,喝了吃羊肉不会腻闷。我吃了三大块就不行了。再看那老板烤羊肉的工具做得很是有趣,整个外形似一个办公桌,有三个抽屉,左边一个是放钱的,中间推放着从烤板上铲下的锅巴,右边的抽屉专放焦炭,羊肉就放在铁板上面,用文火翻来覆去地烤,整个工具简单而合理。再往里走,卖水果、刀子、衣料布匹,乃至古董玉石的什么都有。不敢再一一询问什么,身上子弹有限,只敢走马观花一游。 ­

事后谈起,觉得语言的障碍使汉人和当地人的交流非常困难,更难以触及对方的思想、情感、生活,因而有人风趣地称与维族同胞的交易为“对外贸易”,银货两讫了,还有点稀里糊涂,但谁又能拒绝这种笑容和热情呢?一些较大型的商场里,售货员也只能用汉语说话,无法书写汉字,开通一点的,年月日和金额他写,单位名称什么的你写,汉维合作,也是一件趣事,如若遇到了固执之人,呜呼,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从右到左,行云流水地与出一串好似五线谱上俏皮顾盼的蝌蚪文,茫茫然地只认得上面的那几个可怜的阿拉伯数字。回去报账吧,好像也不大可能,为这张发票难道还派给你个翻译不成?只好自己想办法咯。 ­

毛驴、马车与买卖提

新疆最常见的牲口便是我们常常在电影里见到的阿凡提大叔座下的那种小毛驴,可说是每家必备。除了城市的中心,其他大街小巷,田边地头见到的维族人,都是乘了毛驴车或骑着毛驴悠悠而行。一切都是闲散的,随意的。维族人习惯了游牧的生活,凡事都选择顺其自然。小毛驴是维族人必备的运输工具,别看这种家畜外型比马小了许多,吃苦耐劳的精神却是无出其右。我们曾亲眼看到过负载过重的毛驴突然倒毙路旁的情景,毛驴倒在了背负了一生的车驾前,既不挣扎也不狂乱,只是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沙尘迷漫的天空,有几粒很大的眼泪从眼眶静静地滑落。

这是一种特别温良的动物,维族人驱赶毛驴的工具一般都是一根粗棍,一路上赶驴都打得啪啪作响。我们看了多会觉得不忍,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毛驴却从无反抗的表示,只是顺了主人之意,拉了一车的货或人,尽力地前行,直到那一天,随了真主而去才会停止。也许正是毛驴的这种无悔无怨的吃苦精神,使它们赢得了主人的欢心,成为维族人的标志之一。维族人对死去的动物是不屑食用的,我们看到的那只毛驴就那样静静地弃之路边,任乌鸦鸟雀啄食,烈日风沙吹晒,很快就会风干成了一具干尸。黄沙遮尽远山万壑,四野唯有狂风肆意。风吹沙动,天高云低,在狂风呜咽的沙漠之中,悲凉之意滚滚而来。 ­­

去年冬天,测量组人员正巧遇到一只失足从悬崖上摔死了的绵羊,见维族牧人欲弃之,赶紧拿了20元钱买了。10多号人美美地食了一天的鲜羊肉,觉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牧羊人也自宽慰了几分,总算是减少了一些损失。汉族人的饮食习俗,他们无论如何也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他们有自己的信仰骄傲的执着,延续经年不变。

 除了毛驴,马车是维族人的另一种交通工具,只不过马车一般都不做家用,而是充当了“公交车”的角色。我们出门溜达一般都坐这种“马的”。“马的”上一般都铺着维族人常用的毡子,上面有遮阳的顶篷,一路行来,马蹄清脆,铃环叮当,在寂静的正午,分外地富有韵味。超车人是清一色的男性,年纪大的已经胡须花白,年纪小的却像是未上初中的孩童。这些小孩比年长的维族人机灵得多,又懂得更多的汉语,所以一开始,我们很爱坐这些小孩子的车,其中一个孩子叫买卖提。准确地说,买卖提该是姓氏才对,这是一个大姓,男孩叫买卖提,女孩叫古丽的十分普遍。

买卖提十五、六岁的样子了,赶着一匹十分雄健的枣红马,一路上马步娇健,好不威风。买卖提和大多数乡村孩子一样,灰扑扑的皮肤,灰扑扑的脸,衣服似乎一直都是一成不变的那一件,很难推测他们究竟多久才清洁一次。小男孩很会招揽生意,一见我们出基地,马上赶车迎上,用发音不准的汉语问:“坐车吗?”我们一般都会欣然应允,其他行动缓了半拍的马车只好等待下一批乘客。

这里的马车原来到零公里只需五毛钱,因为我们外来人员的增多,乘坐马车的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从五毛升到二元。有一次我们五个人乘买卖提的车,车未行到目的地,买卖提就不驱马前行了,说是马儿累了,不肯走了,要我们再加一元钱。明知他是故意要挟,对一个孩子也不必太过认真,就同意多给他加钱。本以为这是小事一桩,不料这孩子因为轻易尝了甜头,就开始扰乱市价,常与我们这些外地人为难。

另外一次我们出去洗澡,去的时候价是讲好了的,说好回来也乘他的马车,洗澡出来,我们讲究信誉,没有乘坐众多等待的马车,依然选了他的车,没想到车回基地,买卖提再次涨价,提出要涨二元,我们与这个半大的孩子又多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他也只会几句有限的汉语,当真是气也不是训也不是,几个高高大大的成年人,对一个小小的孩童竟是束手无策。纠缠不过,终于只有甘拜下风,乖乖地交钱投降,眼睁睁看着买卖提意气风发,满面春风地驾着高头大马扬长而去。回基地一说,大家就约定,以后再不坐这孩子的车了,看他还有什么招。以后,在门外的马车队里,爱耍小聪明的买卖提就逐渐消失了,诚信的白胡子老人取代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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