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水豆花
●赵晋(克拉玛依日报社)
四川老家的同学在朋友圈发了个做豆花的视频,配上几张用鱼香菜调好的红油辣子,吆喝一句:想吃豆花的快来哟!白嫩细滑的豆花、麻辣鲜香的蘸水,挑逗着屏幕之外一干吃货的味蕾。尤其是身在异乡的人们,看到如此亲切、熟悉的家乡美味,口水与泪水隔着屏幕齐飞。底下跟了一长串评论:
日子过得好哟!
你眼气哪个?
吃不到,看下都安逸!
……
离家二十年,吃豆花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印象中,吃豆花是件很隆重的事情,一般是家里要来客人,或者家人团聚时才会做豆花,因为做豆花的过程很繁杂。我并不是特别爱吃豆花,但是吃豆花那天很热闹,我喜欢那种热闹。
头一天晚上,妈妈就会把黄豆泡在小桶子里。家里没有豆浆机,第二天得提着泡好黄豆的桶子去专门打豆浆的店里打豆浆,这项任务一般都是我去完成。打豆浆是个耗时耗力的过程,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用大汤勺把豆子慢慢舀到豆浆机入口,另一个人用水瓢往豆浆机入口添水。这样打出来的豆浆还不能直接做豆花,还要过滤掉豆渣。过滤豆渣特别好玩,一块很大的白布四角绑在一个四角架上,豆浆全倒进去之后,店主两手握住四角架,慢慢有节奏地左右晃动,过滤好的豆浆汩汩地从白布垂下来的底端流进接豆浆的小桶里。
我把过滤好的豆浆提回家,妈妈已经生好火,她把豆浆倒进大铁锅里,用慢火煮开。然后到了做豆花最关键的一步:点胆水。胆水学名盐卤,与石膏水相比,胆水点出来的豆花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而且久煮不老。听妈妈说:点胆水是个技术活儿,每次点的多少、点的速度,都关系着一锅豆花的好坏。妈妈将少量胆水与豆浆调匀装在大碗里,用长柄勺舀一点胆水混入锅中的豆浆里,然后轻缓而有节奏地在锅里搅动。这样反复多次点入胆水,一直到锅里的豆浆起了絮状物为止。然后,用竹筛将所有生成的絮状物压成一整块。锅内豆浆凝结分层,上层为清澈微黄的卤水,下层为洁白的豆花。
豆花做好了,接下来是调制豆花蘸水。一碗好豆花,得配上好蘸水。我家的豆花蘸水很简单,油泼辣子里拌上葱、姜、蒜,舀一点在小碟里,上面盖一层号称蘸水“灵魂”的佐料:鱼香菜。我不喜欢吃鱼香菜,吃完鱼香菜,一种奇怪的味道在胃里经久不息,打个嗝都是它的味道。但大人们都执着又固执地把它当成调料里必不可少的一味香料。我也不喜欢去摘鱼香菜,因为不管我摘过多少次,我都不认识鱼香菜,它在田间地头任意生长,明明长得和野草一样,不明白大人们怎么就能一眼认出来。可是这样跑腿的事怎么少得了我呢?我每次都要跑到地里去问旁边干活的阿姨哪个是鱼香菜,才能胡乱摘扯几把回家。妈妈很有耐心地把鱼香菜洗净、切碎装在小碗里,要是哪一次忘了准备鱼香菜,吃豆花的人则会发出就像吃饭没有准备筷子一样的惊呼:鱼香菜呢?一锅豆花头一天都有剩余,第二天,妈妈就会把剩下的豆花做成红烧豆花,出锅装入大盆里,再盖上一层鱼香菜,特别下饭。
除了自家做的豆花之外,街上所有的餐馆里都有一样招牌菜:豆花饭。每家餐馆门口都会支起一个蜂窝煤炉灶,上面放一口大锅,中午的时候,满满的一锅冒着热气的豆花引诱着路人,旁边小桌上一排排装入小碟的蘸水令人垂涎。一碗豆花、一小碟醮水,饭管够,一共两块五毛钱,便宜又有营养。
外公在世的时候最爱吃豆花饭。每次给外公打电话的时候,问外公中午饭吃的啥,他都乐呵呵地说:“晌午吃的是豆花饭,巴适得很!”
在外地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寒假和同学一起回家,班车坏在路上,到离家不远的县城已经天黑了。我和同学又冷又饿,幸好车站一家卖豆花饭的餐馆还开着。一打听,一碗豆花加一碗饭两块钱,我一口气吃了两碗饭,那是我一生中吃到的最美味的豆花饭。
但凡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无论走到哪里,豆花一定是那个最难忘的乡愁。
姐姐每次从老家回来,带回新疆最多的就是胆巴。胆巴是固体的胆水,更方便携带。姐姐在家招待客人或者家人团聚的时候主打菜也是豆花。姐姐有老家做豆花的全套装备和技术,还独自研发了一款升级版的蘸水,在蘸水里加入碎花生、肉糜、花椒油等,真的是让豆花蘸水的“灵魂”得到了高规格的升华,吃过的人无不拍手称绝,甚至有人吃完了豆花,还要摸着肚皮腆着脸约下次。
现在,由豆花衍生出的菜品越来越多:肥肠豆花、血旺豆花、豆花煨鸡……但是,只需要配一碟蘸水的卤水豆花,永远是豆花界的一枝独秀,也牵扯着我对家乡的无限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