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很少来我家,但每次来,都几乎是因为要给我送吃的。
上个周日,我感觉不太舒服,因为在疫情期间,我也是格外小心,就没有回父母家。当我早上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不能回去了。父亲听了,有点儿失望,也没说什么,就是嘱咐我注意休息。
快到中午时,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我家小区门口了,给我带了吃的,让我下楼去取。我真是又气又急,气的是父亲已经80多岁了,不打声招呼就执着地一个人从葛布坐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来到城东,专门来看我,急的是父亲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要是上车下车有个闪失,我真是无地自容。
父亲让我下楼的意思是我拿上东西,他就直接坐车回去了。我想着咋也得让父亲到家来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再回去,就跟父亲说我挺难受的,让父亲上楼来。我家在六楼,从我家窗口正好能看见小区的大门,我看见父亲缓缓地从大门口走进来,右手拎着个布兜,因为东西很沉,父亲的右肩有些倾斜着。我有点儿想冲下去接父亲,但是一想到那样的话倔强的父亲就会直接离开,就狠狠心等着父亲按门铃。
门铃响了,我给父亲开了单元门,按了电梯,父亲很快就到了门口。父亲退休前是一名中学老师,一直很注意自己的仪态,虽然年纪大了,也是尽量挺直了腰板,但今天父亲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也有些细密的汗珠。我慌忙接过东西,父亲换了鞋,走了进来。我让父亲在客厅的沙发坐着休息,父亲显得很局促,只是坐在了沙发的一角。父亲和母亲都属于“付出型”,不愿意给儿女添麻烦,孩子们回家,他们总是忙前忙后,给做饭做菜,临走还得给打包拿着。可是到了儿女家,总怕自己给孩子添麻烦,说不了几句话就要离开。
父亲问我身体怎么样,看到没什么事后,父亲很放心,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到孩子的房间待了一会儿,和外孙唠了几句,就马上要回去,我给倒的水,准备的水果一下都没碰。我看父亲执意要走,就跟他说要开车送他回去,父亲还是不肯,对我说:“现在公交车多方便,我还有老年证,不用开车送,太麻烦。”我只好说要送他到车站,父亲没再坚持,我和父亲一起走下楼,园区里这个季节景色还好,我和父亲慢慢地走着,走到楼下花园的喷泉边上,父亲看着跳起的水花,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鱼儿,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和父亲并肩在园区里慢慢地逛着,一边向大门外的车站走去,到了车站,等车的工夫,父亲还是不断地叮嘱我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14路公交车来了,父亲不顾我的阻拦快步向公交车赶去。父亲前几年右腿做过手术,到现在右腿也不吃劲儿,一快走起来,就会一瘸一拐。
看着步履蹒跚的父亲,我想起我还在上学时,一次去外地考试,父亲说好要到车站送我,却临时有事耽误了。就在我快要登上火车时,父亲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塞我手里一大包吃的,看着我上车。我从车窗看着父亲,父亲挺拔地站在那里,一头黑发在太阳下闪着亮光。
现在的父亲挤在人群里慢慢地抬腿很费劲地上了车,还好有座位,我看见父亲挨着窗户坐下,捋了捋花白的头发,很潇洒地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回去。
我站在那儿没动,看着车子慢慢启动,逐渐加速离开,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一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