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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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消亡到万物生长》

从消亡到万物生长

李静

 

 

  四季是自然界初生、繁盛、收获与回归之间循环往复的过程,萧条的秋末跑上青甘线,一路杳无人烟、风卷砾石的场面很应景。广袤大气是这片土地给人的常态印象,印象之下固定着荒芜苍茫,跺一跺脚,有关民族、历史、信仰、生灵等诸多内容便朝你聚拢过来,俯身捧把沙土,手中就握了段故事。

  一路上没有多余的站点,尽管关城已被黄沙掩埋,尽管解说员因旅游淡季早已离开距家几百公里的工作地,阳关依然是必来的站点之一,斜阳被地平面往下拖扯,胡杨跟着泛金,唯一留下的烽燧便活过来,风化大半的它口齿不清,开一次口便折损一丝气力,所以它将话顺着渐起的凉风吹到耳边时,要静心听,耐心听。阳关之后是敦煌,莫高窟全年人头攒动,藏经洞的文物依然还在国外各大图书馆、博物馆和研究所,很多人因此恨了把王道士,后又因《又见敦煌》对他抱愧,他的圆寂塔在风沙中继续守着莫高窟,听着《文化苦旅》对自己的控诉,等啊等,终于等来了常书鸿。

  消亡未曾在历史长河中改变路线,西北古迹从无到有,从繁盛到衰落,最终再也经不起折腾,无法修复,无力逆转。上千年的挣扎,也以可见且不可抗拒的速度道别,或许在未来某天,我们会突然想到它们,最后却“查无此地”。这样的痛,不止黄沙对于阳关和莫高窟,不止鸣沙山对于月牙泉,还有存在于脑中的记忆,瞳孔里的映影,时代的羁绊。

  莫高窟周围有许多空无一物的小洞,是一千多年来画壁画的无名画师住所,80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为《九色鹿》取材时,随团画师感慨万千地躺入沙灰之中,悲生命有限,喜艺术精神永存。创作团队沿丝绸之路走了两余月,光莫高窟便停留23天,后来我们就在《九色鹿》里看到了一比一还原的北魏肃穆,神女飘逸。

  《九色鹿》是童年的我对敦煌的向往,也是对上美厂的,那个年代的上美厂制作了非常多优秀动画,可惜后来迫于商业震波不得已艰难转型,利润微薄,业务骨干陆续为生计离开,光动画组便流失四分之三的人,此后十多年,荧屏上再也没出能代表中国文化艺术的动画电影。

  或许太多人都对上美厂有着执念和不甘,迪士尼《狮子王》全球上映后第二年,上美厂即被受命为1999年建国五十华诞献礼拍摄《宝莲灯》。导演常光希近乎信仰般的恪守着上美厂的传承,这在日式动画制霸的时代是相当宝贵的。

  慕名而来的画师被分派至各大极具代表性的河山大川名胜古迹采风:攀华山之巅,历云冈石窟,游西双版纳,徒步宁夏荒漠,一点一线一面绘制着古城残垣枯灯诚佛。这些画稿都来得生动,最后却只会作为背景呈现几秒钟。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还得有个性分明的人物造型,就连声音也是角色形象的一部分。二郎神的脸酷似姜文,那是一下午录八遍台词之后主动贡献的形象。陈佩斯的戏剧细胞是基因里来的,“不把他打得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的段子不知被多少人拿去复制翻录。

  随后,更多的影视名人加入队伍,朱时茂、徐帆、梁天陆续进组,宁静跟动画更有渊源,她就是从学动画进电影行业的。此后,马羚、朱旭、丁嘉莉、雷恪生、马晓晴等九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明星逐个加入配音团队。配音来得金贵,却又基本免费,只有少年胡歌领了50元“天价”红包。切准时代的脉搏,上美厂大玩了一把名人效应。

  音乐方面,《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天地在我心》《爱就一个字》广为传唱不输《狮子王》,《望月节舞蹈》高亢明亮的女声似乎点燃了一片荒原。

  动画就是这么吃力的事业,费时费力做好每一个画面才能“唬”住观众——没有死穴。观众太厉害了,看好东西习以为常,不够好的一眼就能扎出来。

  我们的动画电影曾经有多好?曾有中国动画工作者专程去日本请教宫崎骏技法。宫崎骏沉默一会后说:向中国以前的上海美术制片厂学习会更好。如果要问热情从哪里来,大概来自每个人都拥有过的童年。情怀是一个时代的共同回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就像溪流河海的潢与沧,看似消亡的有形事物,又以无形感动的力量活跃在人的血脉里。阳关、莫高窟、月牙泉在物质缓慢消亡的同时,也让更多的人带着顶礼致敬的态度思索如何继承与发展。人文,心灵关照,无名艺术家们时常处在“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的境地。

  2019年,“葫芦”爷爷胡进庆和“黑猫”爷爷戴铁郎相继去世。后者曾说“我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好了”。

  世界受熵增之风砾幻化,爱与情立生命道路作碑。

  英雄到老皆归,宿将还山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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