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头

    期次:第5495期    作者:□赵培

想把事情做好,就需要琢磨。琢磨这词,是指的把顽石雕琢打磨成璞玉,让简单质朴的东西焕发出光彩来。

做吃的,也不例外。

早在同治年间,有首写馄饨的打油诗:包得馄饨味胜常,馅融春韭嚼来香,汤清润吻休嫌淡,咽后方知滋味长。赞美这家的馄饨汤美味鲜。估计用的是大骨高汤,清汤里泛溢着耐心和讲究。话说吃在中国,味在四川,当然川味不是只以单调的麻辣取胜。香味的提炼和味觉的层次,才是追求美食的正确姿势。

正如千家有千味,这是“妈妈的味道”秘笈所在。浇头,就成为草叶上盛开的花,点缀和提升了每个人味觉记忆的境界。

啥是浇头呢?铺盖面软糯如泥的耙豌豆,重庆小面下盖的碎米芽菜,兰州拉面漂浮的蒜苗叶、酸辣粉里的韭菜粒,是,也不是。从是的角度看,这些食材的添加,打破了传统风格,体现了一种寻味的匠心。以不是的角度看,这些都是增味的一种搭配,还没有走到提升美食层次的阶段。

至今仍然想念的美食,是妈妈做的臊子面。上个世纪80年代,那时食材贫乏,用的不过是腊猪油、豆干、木耳、黄花、肉屑、淀粉、辣椒面、葱姜。一口铝锅烧水煮面,另一口铁锅做臊子。用小指宽的宽面,或者银丝样的细面,搭配地里现摘的嫩豌豆尖。不过拿这几样普通出身的材料,按照先后顺序,络绎出场,入了沸腾的汤水,烹煮一阵,火候到了,用红苕淀粉勾芡收成粘稠的臊子。浇在不加汤水的汆起的面条上,臊子面成了。

杂七杂八都能一锅烫的火锅,走的也不过是这样的路子。

各种口感的食物撞到口舌齿颊间,里面就有期待,有惊喜。黄花、木耳是脆生生的,刚给了牙齿一次艳遇,肉屑突然又跳出来提鲜,现在看来简单粗砺的食物,变成儿时味觉的饕餮体验。臊子面上的这份用心,可以称为浇头。这不仅是一个吃食菜式的面子,受看不受看,中吃不中吃,一看便得了;也是一份吃食的精华和招牌。

菜的变化,就是工艺和搭配的变化。吃食这东西,口有同嚼,不分贫富,都是有差不多的鉴赏力。酸梅汤、糖葫芦、烧饼、油条,都是儿时最稀奇的食物,说到浇头,酸梅汤里的葡萄干、糖葫芦上雪花样的糖霜、烧饼油条上的芝麻粒,大致也是算得上的。我们那时用手指头吮了来一点一点吃,口水顺着指头流,不太讲究,但是滋味却是浓郁的。

生活也是要有浇头的。但凡有些细心思的人,要弄点情趣和有意思,在平常的日子,从平凡人的眼里看来,也是一种浇头。家里茶桌上透明玻璃瓶里的野花,床头亚麻布袋的薰衣草,阳台花盆里几根葱几根鲜活的藿香,都是一处有意思。

现在想念面食上撒的几片蒜苗叶,那点翠,那份香,算不得妖娆,却令人有食欲,让吃食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