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城冬晨

    期次:第5509期    作者:秋歌

“上岁数了,没觉儿了,醒得早、起得早了!”小的时候,就经常听长辈们、老人们这么感叹。当时不以为意。未曾想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瞬间自己也步入知天命之年,也开始有了同样的状况和感叹。颇有些“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的意味。自然规律,又有谁能逃脱得了呢?

每天总是早早醒来,又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要起,起来就要去外面走一走转一转。一年四季,春如此、夏如此、秋如此,冬,也如此。

冬天五六点钟的早晨,严格地说还应算作是夜晚。大概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期吧。站在沙井子水库大堤上仰望天空,这时仍然是星斗满天。当然,我说的星斗满天已经和小时候的繁星满天不可同日而语了。几十年过去,如今的星空已经变成一副残缺的模样,像餐食后的鱼骨架或经过“战火硝烟”的棋局,再难见当年满天的繁华。想要体会的话,只能去山村或者再远些去西北、西藏了。不过在油城的冬晨,经过夜风的吹扫,天空中少有尘埃,特别是近些年也少了雾霾,天空澄澈,难得的干净。大小不一、光亮不一的星子们,远远近近闪着寒光,清晰得叫人无端欢喜,甚至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标志性的是那柄七星的勺子,就浮在头顶的天空。勺头始终对着那颗定北的珠子,勺柄向南。而昨晚的时候它们却不在,它们的位置上是其它不知名的星座。一夜过去,能感受到斗转星移。经过一夜行程,它们终于跋涉而来,为我所观望。世间万物众生,凡此种种,似乎无不是匆匆在路上。

这个时候,偶尔能听到雁阵略带嘶哑的鸣叫。黑暗中需要仰头四下里努力分辨许久,才能捕捉到它们的影踪。不停变换着阵形,一起拍着翅奋力向南。咕咕地鸣叫,似乎在相互提醒和鼓励。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又好像是在相互催促。

这样的雁阵在深秋的时候是经常可见的。“一”字形和“人”字形不停地变换着,从油城的高天里“过境”。一拨又一拨翩然而至,叫人应接不暇,成为引人仰望的一道风景。每一个雁阵也都是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去赶赴一场约定的盛会。那究竟是一场怎样的聚集?一个集市、一场歌会、一席盛宴?还是天下雁一年一度比武论剑推举盟主?引人遐思猜想。而此时的雁阵,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行程?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赶上其它雁阵们早已赶赴的约会?倒让我想起了年少时去镇上的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大人们在路上总是不紧不慢、边走边聊,而我们小孩子却总是心急火燎,担心去晚了赶不上电影的开头儿,一个劲儿地催促和一路小跑地往前颠儿。匆匆复匆匆,彼此异曲同工。

向北望向小区的楼宇,错错落落的楼上亮着错错落落的灯光,稀疏可数。大部分人家应还在梦乡,安逸的令我羡慕。路上已经有了零星的人影。如我一样,遛早的、晨练的。从不同的小区里走出来,大堤上的行者逐渐增多。一位大叔,边走边唱着河南的豫剧,颇有板有眼,只是腔调稍显苦情。他的家乡就在河南吧?唱上几段儿几嗓子,也能宽解一下乡愁吧?一位大哥,精瘦的样子,每天都在长堤上跑,眼睛直望着远方,旁若无人,执着得令人佩服。一位年轻的小妹,装备专业精良,收拾得干净利落,踮着轻缓的细步,跑成了一道风景。一位大爷,准时把三轮车骑到大堤的入口处,坐在车帮上歇气,车斗里摆着小收音机,大声地播放着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细听是关于各地学习宣贯党的二十大精神、党和国家领导人出访或接待外宾来访的新闻……咦,那几位花枝招展的大姐们怎么不见了?她们是春夏秋季里的常客,经常结伴走到水库里采油小站的进站路上去拍日出、拍水鸟,高兴了就会尖声大笑,也有时是支着手机摆着造型在做视频直播。幸福满满的样子叫人羡慕。她们大概不喜冬季的枯燥无味,猫在家里养精蓄锐,等待春暖花开。亦或是因为冬季天亮的晚天儿又冷,她们出来得比往常晚了,跟我错开了时间。忽然间有了“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反被无情恼”的味道。

沿着大堤往回走的时候,北面楼区里住户的灯光已经变得密集,从不同的窗户里透出。每家每户都在醒来、起床、洗漱、准备早点,是一派可以想象得到的紧张忙碌的人间烟火漫卷。

走着走着,东南方的天熹微发白,大堤南面的沙井子水库在晨曦里已清晰可见。水库已经结冰,不过还是脆脆薄薄的一层,人还不能上去玩耍。这时我想到的是冰面下的鱼群。它们正在没有氧气的条件下生息,大概已经进入了冬眠。我还想到的是它们的先祖,该是经历过多么漫长、多么艰难的进化,才有了今天如此这般生存的本事,并馈赠流传给后代。说起来世间万物,总是各有各的不易。

我这个时候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水库东南面的远方,准备观看或者说是欣赏冬日日出的全过程。也总是会想到小学语文课本里巴金先生的名篇《海上日出》,潜意识里想作一个对比。东南方的天渐渐由青灰变得五彩,以紫红和浅黄为主———当然每日也不尽相同,譬如有时会横衬一条稍微起伏的黑云,略带凶煞。那是太阳即将出场了。我想,在那个我并不了解的天空的世界里,太阳大概是无上威严的大王吧?要么就是泼皮霸道的市侩牛二。总之是被大家惧怕的躲避的或厌烦的对象。譬如天空中的星,这时再仰头望上去,包括那勺子、那定北的珠子等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四下逃散,了无踪影。而云们总是改不了喜欢凑热闹的性儿,仿佛温顺的侍婢,上赶着围上去簇拥,成就一片云蒸霞蔚、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

太阳终于出来了!从远方地平线上黛色的树丛里一点点爬上来,像一次艰难的分娩。最终是硕大的滚圆的一轮,喷薄而出,先是赤红,再变得金黄,或者直接就是金黄。周边的云裹了五彩的衣,远天的云也都镶贴了彩边,迎来了她们的“高光”时刻。“云想衣裳花想容”,这时才理解了当初她们不顾一切簇拥而上的本心和用意。

一切都吉美祥瑞,令人莫名地兴奋。不少人拿着相机、更多的是用手机拍照。拍下连贯的日出的全程,再去转发到微信群朋友圈,炫耀或者分享。再向北面望去,阳光照射在北面小区的楼宇上,就有金灿灿的光通过玻璃窗反射给我。一道竖立的金碧辉煌的光影,随着太阳的升起和我的走动,在不同的楼栋的外立面上移动、跳跃,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冬日阳光里,人们都包裹得密密实实,陆续从各家各户走出来。纵横交织的路面上,各型各色的车辆多起来,车水马龙,穿梭如流,满怀希望,满载梦想,奔向油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目的地。

油城新的一天,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