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
春去秋来一新寒,几处燕纷飞?花影幢幢声几许,已是青砖红瓦不再,独念旧光阴……那里老旧,一百年的老树,一百年的老地基,一百年的后院矮墙,还有历届学生的几多回忆。我们,是那里的最后一届毕业生,是最后一批从那里飞向全国各地的燕。江南海北,湖东河西,在那个没有什么仪式的聚餐后,我们注定了离别。
如此匆匆,匆匆到有一种来不及挥手的错觉。
陌生,开始包围在身边,如影随形。伸出手,却戳不破那层把自己与外界隔离开的气泡,看似轻薄脆弱只需很轻很轻的力度,却因指尖的胆怯变得无比艰难。不敢展露出和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自己;不敢如同以前一样毫不掩饰偶尔的抽风;不敢不想清楚自己做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后果。
第一次发现,一直以为心大的自己可能会夜不成眠,辗转反侧。注视那一个个原本和自己只有不到一臂之隔的人在手机上显示出几千公里的遥远距离,声音也只能通过机器传出,被信号的波动改得微微变化。熟悉的脸,变成了一个平面,再蹂躏不了,再捏不成无比悲催的模样。
回去,见到的又是一种物是人非。
它离开了,搬迁到了别的地方。闭上眼就能勾勒出的那里被一群初中的孩子霸占;斑驳的白墙被重新粉刷;不平的砖路被重新铺就;挂过风铃的地方亦只能隐约看出浅淡的有绳子系过的痕迹;最老式的涂着蓝绿色漆的木框窗被新式的塑钢窗替代;糊窗缝儿的我们,也已不在。走过不再是墨绿色灰白点理石的长廊,像是给我们多一个和过去告别的理由一样。
想起,想起你们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即便天涯海角也会光阴如故;想起,想起这次归来不得不来到这里的一份牵挂,想起自己大学生活中的意料之外——没有想象中的自由和轻松。
没有固定的教室,没有以往那么熟悉的同班同学,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双入对,能够陪自己去教室自习、去食堂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渐渐觉得,长大,真的是品味孤独的旅程。
然后在从四面八方发来的照片中看到你们,看到那虽是不刻意却仍旧无法掩去的严肃神情,感受到变得更加成熟的态度和谈笑。甚至,听说我们中的有些已经开始为了生活而奔波。
最后,终于发现:我们啊,便是那纷飞的燕,风雨磨炼着仍还稚嫩的翅膀,心里向往着乌云之上那炫目的阳光。含着泪,面临着无数意图把我们摔向地面的风浪,带着一份未被磨灭的滚烫梦想。哪怕,我们知道,有时候会是难免的淋漓鲜血。
于是,我们纷飞,念着一群人,一个地方。回想着,那曾熟悉到无需午夜梦回便可轻易忆起的落叶轻舞。猜测着那条路,又走过了谁?那第一片翩然坠下的叶,又被谁踏碎?熟悉的廊间,固定的风口处,又是谁挂上了另一个应景的铃?唯念旧光阴,虽纷飞,然,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