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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用之道——毛泽东书山路上的风景(摘录)

    期次:第5453期    作者:陈 晋


依靠学习走向未来,必须树立正确的学习理念和方法。毛泽东作为中国共产党党内读书学习的典范,给人们提供的启发是,读书学习的世界,必须要有“三根柱子”来支撑:一根叫“无信不立”,所谓“信”,就是信念、信仰、信心;一根叫“无学难为”,“学”,就是学问、认识、本领;一根叫“无实必败”,“实”,就是实际、实践、实事。

我们今天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最可靠的保证,还是这“三根柱子”。即读书学习,一是“立信”,否则,会得精神“软骨病”,人就站不住;二是“问学”,否则,就难以提升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三是“求实”,否则,所学就不能够运用于实践,很难把事情干成。


编者按毛泽东同志爱读书,读了很多书,他坚持经典和重要的书反复读,最大限度挖掘书中的价值;对于相同题材的书,他把不同的甚至是观点相反的著述对照起来读;他还坚持读书要“手到”并注重讨论,在日积月累中不断“为学日进”。在信息多样化的今天,阅读思考、学以致用仍然是永恒的话题。本期甄选了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原院务委员陈晋在《毛泽东读书笔记精讲》一书中的自序,希冀各位读者有所借鉴。

毛泽东为何读书

毫无疑问,毛泽东从年轻时就养成了对书本天然的亲近感,由此拥有一种“读书人”的鲜明本色。但这还不能从根本上揭示,他作为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为什么那样酷爱读书。他的阅读动力,若具体分析起来,或可用另外的方式来概括。比如,毛泽东本人就留下力道甚足、意味甚深的名言:“学习的目的,全在于运用。”所谓“运用”,就是通过阅读来解决个人或社会实践的需要。这就给人启发,如果把毛泽东为什么阅读这个问题,放到他一生的大事业、大追求中理解,答案或许会更为准确一些。

比如:在学校求学的年代,他的读书目的已和一般学子有所不同,不单纯是为了修学储能,更多的是为了寻求他心目中能够变动天下人之心的“大本大源”。

五四运动期间,他的阅读是为了树信仰、求真知,在各种救国方案的比较中,选择和确立一种为之奋斗的“主义”。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时期,他的阅读围绕所从事的实际活动来展开,或为推进国民革命发挥宣传教育作用,或为立足国情探索中国革命道路寻求理论依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和抗战前期那段时间,他的阅读主要是为总结土地革命的经验教训,指导全民族抗战的新实践,进而做理论上的阐述和创新。延安整风运动前后,他的阅读主要是为转变和改造党内不良的学风、文风和党风,进而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中国成立前后,他的阅读比较明显地针对三个方面:防止党内骄傲自满情绪,在全社会普及马克思主义教育,为巩固和建设新中国掌握此前不甚熟悉的东西。

1956年前后,他的阅读偏重从经济、政治和文化上探索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道路,“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出现严重失误后,他为纠正各种错误认识和不良风气,更是孜孜不倦地读书、荐书和讲书。

20世纪60年代前期,他的阅读比较注重从中苏论战和国内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需要出发,目的是防修反修。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对阅读依然很执着,但有困惑,甚至不乏感性,充满对现实和未来的忧虑。

从这些简单梳理可以看出,着眼于现实实践,围绕中心工作,是毛泽东阅读的需求主线。但也不能说,他的阅读都是实用主义。他看不少“闲书”,看政治家不必去关注的“杂书”,体现的是个人兴趣和书斋乐趣。比如,他喜欢读《茶花女》,喜欢看各种笑话集子,甚至看小人书,特别是那样执着地研读“二十四史”和《红楼梦》,背诵《离骚》等,根本看不出与工作实践有什么关联。当然,这类阅读也不是全然无用,有消遣养心、增智达情之效,只是在事功方面不立竿见影罢了。

毛泽东有如此多的动力读书,又该怎样理解他1930年提出的“反对本本主义”口号呢?

解开此疑不难。那时,中国革命正在探索正确道路,遇到百怪千难的事情。毛泽东在“山沟里”急于读到一些能够用作实践指导和参鉴的马列著作,却非常困难;一些在“洋楼里”能够遍读马列著作的教条主义者,因照搬书本上的词句而一再坏事。有的人读了很多书,但用错了方向;有的人在实践中摸到正确道路,却难以得到理论上的论证和支撑。这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层当时面临的奇特矛盾。

于是,毛泽东当时花相当大的精力如饥似渴地去读另一本“无字大书”——国农村社会,并写了大量调查报告。从1927年上井冈山到离开中央苏区,毛泽东做了十多次社会调查。1930年写的《寻乌调查》,有八万字左右。正是通过大量的农村调查,毛泽东对中国革命道路的独特性有了越来越实际的感受,由此反对本本主义。随后,他读到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这类理论书籍,把书上说的内容和现实感受一结合,便产生“恍然大悟”或“点石成金”之效。这种阅读效用,和那些号称“百分之百布尔什维克”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使毛泽东越发觉得有反对本本主义的必要。

反对本本主义的实际含义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离开调查研究,就会产生脱离实际的唯心主义领导方法;中国革命斗争的胜利,要靠中国同志了解中国的情况。答案很明显,毛泽东并不反对“本本”,而是反对“唯本本是从”的学风。

毛泽东不仅不反对“本本”,甚至把读“本本”当作调查研究的一种重要途径。

调查研究有多种形式,如蹲点察看、座谈了解、听人汇报,也包括阅读相关报告、材料和书籍。把读书视为调查研究这个提法,反映出毛泽东酷爱读书的又一层原因。他是理论家,理论家总是要通过阅读来汲取前人和别人的思想成果,不断开拓新的认识领域,进而创造出自己的东西。毛泽东是着眼和立足于实践发展的理论家,习惯于把阅读和不断发展的实践联系起来进行理论思考。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毛

泽东强调:马克思这些老祖宗的书,必须读,但任何国家的共产党,任何国家的思想界,都要创造新的理论,来为当前的政治服务。他由此感慨:“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末期和抗战初期写了《实践论》《矛盾论》,这些都是适应于当时的需要而不能不写的。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主义时代,出现了一系列的新问题,如果单有《实践论》《矛盾论》,不适应新的需要,写出新的著作,形成新的理论,也是不行的。”

毛泽东怎样读书

事业发展没有止境,学习也没有止境。毛泽东1939年说过一句话:“如果再过十年我就死了,那么我就一定要学习九年零三百五十九天。”1959年,他再次讲:“有些时候,我也不喜欢自己。马克思主义各个部门的学问我没有学好。学一种外国文吧,也没有学好。经济工作现在刚刚开始学习。但是,我决心学习,除死方休。”讲这些话,是希望领导干部们抓紧时间读书学习,以适应新的形势,学会新的本领,同时也传达出他自己生命不息,探索不止、读书不止的执着信念。

求知的欲望和理论探索的使命感,使毛泽东的读书生活一刻也停不下来。从20世纪60年代起,因年龄大了,他不断让人把一些经典书籍印成大字本来读。1972年会见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毛泽东指着堆积在书房里的书说:“我有读不完的书。每天不读书就无法生活。”

毛泽东读书,是发自内心地对知识、对真理追求的一种渴望。有这种渴望,才可能用心用脑去真读、真学、真思考,而非浅尝辄止。用毛泽东的话来说,就是“攻书到底”。

把阅读视为“攻书”,是古人的说法。毛泽东1938年3月15日在“抗大”的演讲中提出:“我看这个‘攻’字是有大道理的,就是把书当敌人看,一字一句地攻读。”攻读的目的,是对知识精通探底。对此,毛泽东1939年5月20日在中央干部教育部召开的学习运动动员大会上做过解释,他说:“学习一定要学到底,学习的最大敌人是不到‘底’。自己懂了一点,就以为满足了。”攻书到“底”之法,在挤和钻,一遍遍地用心去读。1945年5月31日,毛泽东在中共七大总结讲话中向大家推荐五本马列著作,形象地说明了攻书到底是如何去挤和钻的:“我们可以把这五本书装在干粮袋里,打完仗后,就读他一遍或者看他一两句,没有味道就放起来,有味道就多看几句,七看八看就看出味道来了。一年看不通看两年,如果两年看一遍,十年就可以看五遍,每看一﹣遍在后面记上日子,某年某月某日看的。”这是毛泽东的经验之谈,他也是这样做的。在他留存的一些书籍上,便有某年某月“起读”、“再读”这样的字迹。

毛泽东的攻读之法,具体表现为以下几种:

一是经典的和重要的书反复读。对马列著作,毛泽东总是常读常新。在延安,他对曾志说到自己读《共产党宣言》的情况:“我看了不下一百遍,遇到问题,我就翻阅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有时只阅读一两段,有时全篇都读,每阅读一次,我都有新的启发。我写《新民主主义论》时,《共产党宣言》就翻阅过多少次。读马克思主义理论就在于应用,要应用就要经常读,重点读,读些马列主义经典著作。”对喜欢的文史哲经典,毛泽东同样经常读。20世纪50年代,他对人说自己已经读了五遍《红楼梦》。此后,他又十五次索要过《红楼梦》,这在工作人员的记录中有明确记载。同一本书,反复读,因每次阅读背景不同、任务不同、心境不同,理解和发现也会有所不同,这样书的价值也就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掘。

二是相同题材内容的书,毛泽东习惯把不同的甚至是观点相反的著述对照起来读。例如,他读美国历史的书,就让人到北京图书馆、北大图书馆去借,专门写条子说,不光是马克思主义学者写的,也要有资产阶级学者写的。关于研究拿破仑的书,他同时找来苏联、法国和英国学者写的《拿破仑传》和有关著述,对照起来读。关于《楚辞》,1957年12月一次就要了五十余种古今对《楚辞》有价值的注释和研究书籍。关于研究《老子》的著作,在1959年10月23日外出时带走的书籍中,就有关于《老子》的书十几种。

与此相关,毛泽东还一直强调,要阅读一些和自己的观点相反的书,包括反面的书。1957年,他对领导干部讲:要读蒋介石的书这些反面的东西。我们有些共产党员、共产党的知识分子的缺点,恰恰是对于反面的东西知道得太少。读了几本马克思的书,就那么照着讲,比较单调。讲话、写文章,缺乏说服力。1965年初,他让中宣部编辑出版蒋介石的全集,中宣部根据这个意见编辑了《蒋介石言论集》系列,准备每本印五千册。毛泽东批示:“五千册太少,应出一万册。”20世纪60年代,毛泽东多次讲,不读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书,就不能真正懂得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并说“这是我的经验,也是列宁的经验,也是马克思的经验”。

三是读书习惯于“手到”并注重讨论。古人强调读书要“眼到”、“口到”、“手到”、“心到”。“眼到”好理解。毛泽东的“口到”,不光是自己吟诵,还经常在一些场合,给人讲书,直接宣达自己的阅读体会和收获。所谓“手到”,就是动手写笔记,写批注,由此体现“心到”。目前编辑出版的毛泽东读书批注,就有《毛泽东哲学批注集》,收录了他读十本哲学书的批注和一篇读书摘录;《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收录了他读三十九部文史古籍和范仲淹两首词的批语;《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评文全本),共五巻,收录了他在“二十四史”中的一些书里作的圈画和批注。《毛泽东手书古诗词选》《毛泽东手书历代诗词曲赋典藏》等,则反映了他读古代文学作品时随手书录的情况;十三册《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收录了他读各种书刊和文章的批示、批注和批语,数量很多。

毛泽东读书,还有一个“耳到”,即组织读书小组由人念、大家听,再一起讨论。比如,青年时代,他组织过读书小组;延安时他组织过关于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的读书小组;1959年底又组织读书小组到杭州等地研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晚年眼睛不好,就请人读给他听,边听边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