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年 猪

    期次:第1015期    作者:张平

每到年根儿底下,队里总要张罗着大伙儿聚个餐。一则感谢大伙儿一年来的辛苦付出,二则也给大伙儿创造个联络感情的机会。这是我们队的一个传统,这传统甚至从很多现在来参加聚餐的人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其实在辽河油田刚成立的那些年里,由于物质极度匮乏,很多单位到年底都会有这样的聚餐。我在记忆里就残存着妈妈牵着我的手,走进大食堂的样子,蒜薹炒肉的香味似乎依然一直萦绕在鼻端,我一次可以吃一大盘子。

后来,随着很多单位情况的变迁,有些单位的聚餐活动消失了,更多的是转到大小不同的饭店举行。我们今年的聚餐不同于往年,缘由是很多人反映在饭店吃饭太贵,不实惠,而且分隔在不同的房间里,不方便。队里几个人合计了一下,从老百姓家里买了一头年猪,让他们收拾干净了以后,给单位食堂留一半,用来改善伙食,剩下的找一户相熟的农家,用柴火大锅炖了,请大伙儿来顿正宗的东北农家杀猪菜。

农户家离单位不远。下班以后,一些换好衣服的同志就三三两两走了过去,没上班的就三五个一起,开辆车过来。也许是看见了太多的陌生人,看家狗的叫声在村里此起彼伏。天色已经擦黑,各家的灶台也相约着冒出屡屡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柴火燃烧的味道,小村显得富裕祥和。安排的农户家不大,我们一共开了两桌,炕上一桌,炕下一桌,20几条汉子,把小屋挤得满满登登的。

酒是村里自酿的小烧,清冽有劲,喝了不上头。菜只有六个:当中是一条鱼,中国人的习惯,没鱼不成席。周边一圈儿摆着酸菜大骨头、炒下货、猪血羹、肘花凉切、碗坨。很有一种北方汉子的性格:简朴而豪爽。卖相固然不佳,可胜在量足,都是用小盆上的,不够管添。倒是有一种“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意思。

说到碗坨,这可是农家的一大特色:取玉米淀粉适量,倒入准备好的肉汤,把五花肉、葱姜蒜切碎,微加盐,入肉汤搅拌均匀;上灶,大火蒸25分钟左右,取出凉置;待其凝结成冻,切块装盘,食用时,佐以蒜酱或是辣椒油,馨香绵软,用来下酒,妙不可言。

约莫5点钟左右,虽然还有零星的人过来,但酒席已经开始了。队长照例讲了开场白,接着就是酒杯碰酒杯、酒瓶碰酒瓶、筷子碰碗碟等各种声音,好不热闹。大伙儿挤在一起,没了饭店里的约束,你就我碗里拣块肉,我就你杯里喝口酒。兴头一起,光膀子者有之、勾肩搭背者有之、大声喧闹者亦有之。

小李来晚了,不喝酒的杨杰把凳子让出来,自己笑眯眯地盛了一碗饭,泡上酸菜汤,再盖上一根大骨头,坐在炕沿上吃得有滋有味;王哥和老韩想说点悄悄话,两人坐到餐桌旁边的沙发上,一人手里拿了瓶啤酒,慢慢啜着,轻轻说着;小马在炕上坐够了,说老盘腿不得劲,就窜到炕下,继续找人闲唠;阿史却从炕下挪到了炕上,因为注水岗今年帮了他们污水岗很多,他要和注水的兄弟们喝一杯。

弯月逐渐上了半天,灶下的炉火明灭不定。肉汤在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慢慢隐去,而香气随着时间的长久却越发浓郁,和我们情谊一般在小屋里弥漫。菜虽只是六味,但酒却早已过了三巡。没有人愿意起身告别,想说的话一如杯中的酒,怎么说也说不完,我们只恨时间太快、相聚太短。很多人喝多了,但想来醉人的应不是酒,而是我们的情谊。岑参有句“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正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