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小的时候,月亮是一种遐想。长大以后,月亮便成了一种思念、一种牵挂。
杜甫有诗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李白月夜独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也时常一个人在屋前的月下徘徊,思索着故乡的定义。
我在江汉油田出生。在我出生前父母就已经带着我的哥哥姐姐转战于不同的石油会战,而我关于童年的所有记忆都定格在华北油田这片土地上。所以,我总是这样定义自己的故乡——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上的一座油城,虽然她没有旖旎风光,但是她有着辉煌的石油创业史,这里是新中国石油工业的开拓者和建设
者们居住的地方。
6岁的时候,父亲参加华北油田勘探开发大会战,我跟随父母来到这片热土,定居在华北油田,此后再也不曾离开过。油田勘探开发初期物质匮乏,但那是一个“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激情年代,为新中国勘探开发大油田的理想支撑着人们的创业信念,成为激励人们投身华北油田勘探开发会战的动力源泉。
那时,粮食和生活用品都要凭票购买。至今,母亲的衣柜里还留存有一些布票和粮票。我常跟母亲开玩笑,告诉她一定要将这些布票、粮票留好,将来它们就是古董了。
当年,白糖是稀罕物,平常的日子里家中是没有白糖吃的,只有逢年过节才能
吃到。中秋节时,为了让孩子们吃上月饼,母亲会把花生碾碎了加少许芝麻和白糖做成陷儿,再把陷儿填入和好的白面里做成饼,扣进有着圆圆肚子的小鱼形状的月饼模子里。不一会儿,一个写着“花好月圆”四个大字的可爱月饼就制作完成了。这时,再把月饼放进大铁锅里用细火慢慢烤出来。到了晚上,母亲将小炕桌支在小院里,把烤好的月饼用盘子盛放在小桌中央,一家人围坐在桌旁一起赏月吃月饼,母亲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兄妹四人。我舍不得吃,便举着月饼眯起眼睛,对比月亮和月饼哪个更圆,想象着嫦娥一个人如何在月亮上过中秋。
儿时的月饼真是香甜。如今,每逢中秋节临近,市面上会有各种口味的月饼出售,我却再也没有尝到过小时候吃的那种纯净香甜的味道了。
20岁时,女承父业的我成为一名石油工人。我来到唐海,在钻井队当泥浆工。井队上女员工少,偶有一两个女员工便算是多的了,钻工则是清一色的男性。那时,大家住的是活动板房,实行四班二倒工作制,所有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生活单调乏味。
我经常一个人沿着渤海湾长长的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行走,看海鸥飞过浩瀚无际的天空。夜晚值班时,我喜欢站在空旷的井场上仰望夜空,身边除了钻机的轰鸣,便是天上的那轮明月。望着望着,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在月亮的变换中,我感受到青春的孤独与骄傲,还有对亲人的思念。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人到中年,我的女儿去西安读大学,我也因此与西安结下了一段缘。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对我来说,这个
诗意的世界就在西安。
从第一次送女儿上大学踏上西安这片土地时起,我就进入了诗意的世界,并情不自禁地为之着迷。这里曾是大唐盛世的古都长安,是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的故乡,唐代诗人张若虚以一首脍炙人口的千古佳作 《春江花月夜》 描绘了这片热土的盛世容颜。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我登上开阔的古城墙,看西安城里万家灯火与明月交相辉映。大雁塔下,我目睹了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景象;我也曾立于大唐芙蓉园的水榭歌台之上,遥望九天明月,通过现代高科技的声光幕布欣赏一场“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的霓裳羽衣舞。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里曾是世界上最辉煌、最华美的帝国的核心,也是才华横溢、胸怀报国之志的大唐诗人们梦想、梦醒、梦碎的地方。在他们的笔下,曲江池上“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终南山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皓月映照下的长安古道平添了几分“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慷慨悲壮……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遍寻这座古城,沉浸在诗意的世界里,沉浸在大唐的月色之中。遥望古今之月,承载了国人太多的情怀。其中,有向往、思念和牵挂,也有孤独、忧伤和浪漫。
苏东坡有词曰:“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每个人都是飘落人间的浮萍,聚合离散就如同月有阴晴圆缺。
人生就是一场场相会与别离,心中有明月,何处不是故乡?何处春江无月明,月明之处是故乡。